“殺魚弟”
2010年，因一組在父母的魚攤上幫忙殺魚的照片，9歲的孟凡森走紅網絡，引發(fā)眾多網友點贊，“懂事，能干”。因殺魚手法嫻熟，“眼神犀利”，他被網友稱為“殺魚弟”。
8年后，當年走紅網絡的“殺魚弟”孟凡森重回公眾視野，卻是因為“服下劇毒百草枯企圖自殺”。7月31日下午6點，與家人發(fā)生激烈爭吵后，17歲的孟凡森喝下一瓶混合著百草枯的冰紅茶，之后被送往醫(yī)院搶救。
“輟學”“家暴”……一時間，不少人嘗試尋找此事背后的“答案”。而在病房內，孟超王凡夫妻倆日夜守候著兒子， “在我們心里，他都是個大人了，怎會料到他會做出這傻事。”
8月13日，山東大學齊魯醫(yī)院傳來好消息，“‘殺魚弟’”已脫離危險期，進入恢復期”，該院中毒與職業(yè)病科主任醫(yī)師菅向東說，“大約一周后可以出院”。
買藥、喝藥
受不了父母爭吵，覺得委屈
百草枯是一個多月前就買下的。
直到現在，孟凡森依然清晰地記得買藥時的情形。“那天是周五，下午6點左右，爸爸去接妹妹放學，我就去附近的種子農藥店買百草枯。”
買了一瓶8塊錢的百草枯之后，他悄悄跑到自家門店后面的倉庫，擰開了瓶蓋，“當時正在氣頭上，爸媽上午11點多開始吵，下午又開始吵，心里很煩。”于是，想著“沒了就清靜了”。
但農藥的刺鼻氣味阻止了他，他急忙擰好瓶蓋，將農藥藏進了倉庫的一個柜子里。之后，他曾問母親，“百草枯是不是很厲害?”母親錯愕，“你買啦?” “我沒買，我買那干啥啊?”孟凡森打個哈哈，將母親瞞了過去。誰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，直到7月31日下午6點左右事發(fā)。
孟凡森回憶，當時父親叫他去馬路對面菜市場內一家水產店算一下賬。這家店的店主是孟家的一個遠親，父親孟超到批發(fā)市場進貨時會經常幫其帶一些貨。結果店主與孟凡森因黑魚價格發(fā)生了不快，隨即趕到的孟超以為兒子又跟人吵架，“我又沒叫你過來算賬，你過來干什么，還跟人吵架”。年輕氣盛的孟凡森，火也冒起來了，“是你叫我來的”。
父子爭執(zhí)一直持續(xù)到自家店門口，母親王凡和鄰居試圖平息爭吵，都兇了孟凡森幾句，“你跟你爸吵什么吵?”這讓孟凡森更加氣憤，第一次對父親動了粗，孟超胳膊被抓出一條血印。眾人將兩人拉開。二妹孟雯看見，哥哥蹲在魚攤前，滿眼淚水。不一會兒，孟凡森走向店鋪后面的倉庫。這次他將百草枯倒進了冰紅茶里，隨后喝了下去。家人發(fā)現時，100ml百草枯只剩了一半不到。孟超趕緊騎電動車載著兒子向附近的蘇州第四人民醫(yī)院駛去。洗胃、催吐、利尿，一番搶救，孟凡森被送進了ICU。8月4日，他被轉至山東大學齊魯醫(yī)院治療。
不尋常的成長
意外成網紅，卻不愛讀書
“這孩子跟著我們吃了太多苦。”8月8日晚，王凡倚在病床邊上看著熟睡的兒子，對記者說道，“他太累了。”
孟凡森出生于2001年3月的一個夜晚。孟超記得，自己當時看到兒子出生特別高興，并給兒子取了小名“大發(fā)”，“寓意好”。2004年，爸媽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大妹孟晴從山東來到蘇州打工，孟凡森則留給了家中的太爺(孟超的爺爺)照顧。撿垃圾、做小工、賣菜、賣魚……經過幾年打拼，2008年，孟超夫婦擁有了自己的水產店。
2010年，孟凡森從山東老家來到蘇州，回到父母身邊，卻難以融入這座城市。他不喜歡和陌生人講話，天天跟在父母后頭，看他們賣魚殺魚。不料，半年后，因為一組照片，孟凡森成了網絡紅人。照片中，他手持尖刀，速刮魚鱗、剖魚肚，瞪視著一旁的顧客，引發(fā)眾多網友點贊：“小小年紀，厲害”“懂事，能干”。他也被冠以“殺魚弟”的稱號。但隨之而來的，是網友對其父母的質疑，“孩子不用上學嗎?”“把孩子當作賺錢工具”……
其實，父母送了他去讀書，但孟凡森總是曠課，跑回家?guī)兔Ⅳ~。后來，一些教育機構曾給孟凡森捐贈過書包、筆記本，學校也答應減免學費，于是孟凡森又“重返校園”。但沒過多久，他的老毛病又犯了，為此，孟超還追打過孩子。但時間一長，家里生意忙了，也就懶得管教了。
孟凡森斷斷續(xù)續(xù)讀到初一。“本來就不想上學，成績全年級倒數，就更不想上了”，病床上的孟凡森說。
孟超也問過兒子不上學有何打算?兒子回答，“想跟著老太爺放羊。”
于是，14歲的孟凡森又回到了他熟悉的水產店。
王凡覺察到兒子的情緒變化。有幾次，她看到“兒子悶悶不樂的，什么也不說，就是干他的活。有時粗活重活還搶著做。”時間久了，孟凡森的手臂上多了幾道傷疤，腳上一層厚厚的死繭，但個頭更高了，力氣更大了。
現在，孟凡森還要在醫(yī)院待上一周，等待恢復。他說，“出院后，想回老家先休息半年。”
頻繁爭吵的家庭
母親：“很少關心他在想什么”
2011年，孟凡森和父親曾受邀去上海參加一檔親子節(jié)目。在節(jié)目中，主持人問：“兒子長大后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?”孟超的答案是“殺魚”，兒子的答案是“開廠”;“兒子最喜歡吃的是魚頭，魚身，還是魚尾巴?”孟超的答案是“魚頭”，兒子的答案是“魚尾巴”。
七年后，在醫(yī)院病房里，紅星新聞記者問：“你兒子的偶像是誰?”孟超的答案是：“山雞(陳小春扮演的一個電影角色)”，兒子的答案是：“林正英(香港影星)”。
一直到兒子喝藥，王凡才意識到“17歲的兒子還是個孩子”，而孟超還不知道“自己哪方面做錯了”。在孟凡森度過第一輪危險期后的那幾天，他不止一次問兒子，“為啥想到喝毒藥?”得到的答案是，“天天聽你在耳邊嚷嚷，還有你和媽吵架，真的心煩”。
這個家庭的爭吵太頻繁，“有時一天兩三次，有時四五次”。近兩年，孟超的腰椎疾病加重，讓他愈發(fā)易怒，妻子王凡也檢查出腎病，“每天累得喘不過氣，中午你想休息，她也想休息，但店又不能關，難免吵幾句嘴。”
“我們很少關心他(孟凡森)心里在想什么。”王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。
對話
“希望爸媽別吵了”
我不想做網紅 寧愿做個普通人
近日，身體逐漸恢復的孟凡森接受了紅星新聞記者的采訪，問他之后最想做什么，他說，先回老家休息半年，回來再打算。
記者：你最快樂的時候是什么時候?
孟凡森：小的時候，在老家，天天玩，沒有現在那么多心事。
記者：你現在有什么心事?
孟凡森：這么跟你說吧，負擔只會越來越大。
記者：這些負擔是什么帶給你的?是家人，還是自己對未來的迷茫?
孟凡森：各方面都有吧。
記者：出院之后最想做什么事情?
孟凡森：先回老家休息半年，回來再打算。
記者：現在最想對父母說什么心里話?
王凡(一旁的母親插話)：爸媽你們不要再吵架了!
孟凡森：非常贊同!
記者：為什么不喜歡“殺魚弟”這個稱呼?
孟凡森：我不想做網紅，寧愿做個普通人。
記者：有喜歡的女生嗎?
孟凡森：沒有，我根本沒有往那方面去想。
記者：殺魚的日子苦不苦?
孟凡森：現在來講，殺魚的日子肯定要比在醫(yī)院的日子好過。
記者：以后還會繼續(xù)殺魚賣魚嗎?
孟凡森：我也是該想想別的了。反正醫(yī)生說好了還要休息半年，希望在這半年能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。
